寒酥

[犯罪心理]破局

　　“林辰，我知道黄薇薇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像黄督察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去对一个人下定论的，因为这完全可以称之为武断。

　　而黄泽，是一个完全讲究程序正义，不屑于任何形式的武断的人。

　　天气早已转凉，秋天止步于一场奇异的初冬暴雪，图书馆的气氛一如往日的安静和缓，像一场不会停歇的舞会，任由轻漫的言语交织，在碰撞中溅出毫无温度的火花，而舞会任由人来人往，从不为之所动。

　　因为真相本身是没有温度的。

　　黄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林辰这样平和的站在一起了。

　　久到让他忍不住回忆泛黄琐碎的高中时代，那些曾无数次闯入梦境，对他拳打脚踢的，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那些记忆极其细微，却又能簇拥成漫天浪潮，席卷他的一切。

　　“因为我知道。”

　　黄泽站的笔直，哪怕他的肩膀已经靠住了书架，他的四肢紧绷不肯有丝毫的放松，似乎他正悬挂于峭壁断崖，正依靠的，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能会消失的东西。

　　“你的状态一直很不好，黄泽。”

　　林辰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手底随意的翻着书，尽量避免用一种太过正式的方法，去指出一些问题。

　　一些陈苛，且几乎无解的心病。

　　“很多事情我是知道的，这你不能否认，林辰。”

　　“是的，我不否认。”

　　“可你一定也知道，知道有的时候和知道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知道，这代表她的行为准则，就是她所谓的知道，而还有一部分人。”

　　“比如我。”

　　“比如我们。”

　　“不，”黄泽猛地转身，却不得不低下头，因为林辰搬了一个圆凳，正好在他膝下不远处，他忍住了想质问的念头──或许这也并不是很难。

　　于是黄督察选择缓缓坐在了凳子上，并颇有些拘谨的合拢了双腿。

　　“你怎么会是呢，你是没有资格的，因为你真的很好……”

　　林辰知道这并不是夸奖。

　　“哪怕你在做懦夫的时候，也是好的。”

　　“刑从连。”黄泽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在自己与林辰的私人谈话中提到其他男人的名字真的很讨厌，但他也没有真的停下。

　　“如今刑从连做到的，曾经的我也同样可以。”

　　他迎着林辰不赞同的眼神，自嘲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认同，这我知道，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并不是在邀宠或是比较些什么，那太幼稚了，好吧，我承认我曾幼稚过。”

　　“黄泽，你真的变了很多。”林辰出言打断，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糟糕的预感告诉他，要制止接下来的话题。

　　“但现在过去了。”黄泽自顾自的说道。

　　“当年你想掩埋的真相，你为之的所有努力，都只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我替你完成的。”

　　“你瞒过了四大家族的绝大多数人，但是你唯独漏过我了。”

　　“当然，那时你四面楚歌，焦头烂额，注意不到照顾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同伴的心情，是情有可原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对外界淋漓尽致的展示了什么叫正义，让他们理所当然的对你进行报复，然后你在这种同类于自虐的快感中，催眠自己，这是在赎罪。”

　　“很完美，不是吗？可你唯独忘了我。”

　　“林辰。”黄泽弯下腰，将双肘抵在玻璃桌面上，直直的望着林辰的眼睛，并对那人缄默不言的无趣反应感到苦涩。

　　然后抬起头耀武扬威似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我不停的在质问你，甚至亲身参与对你的报复，折磨，我这是在干什么，林辰，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要让你亲口告诉我，薇薇她是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不是你，更不是什么狗屁伦理──我还要你亲口承认，你喜欢我。”

　　黄泽保持住了那一抹笑意，然后举起了双手，玩笑似的讨饶，神色却很认真。

　　“你知道的，我的原则是什么。”

　　“所以我现在不嫌路远，横跨三个省份来找你，不是为了与某人争抢你。”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是为了告诉你，你是错的，你并不万能。”

　　“我从没说过我是万能的，黄泽。”

　　林辰的声音非常温和，黄泽似乎有些烦躁。

　　“我们定义的万能并不一样，还是让我说完吧……我的，朋友。”

　　林辰的瞳孔一震，很快就平静下来，郑重的站起，欠身致意。

　　黄泽直挺挺的接受了这个礼仪，高扬下巴，选择用这样幼稚却高傲的姿态，告诉他他不接受道歉──他只接受敬意。

　　“被你告白后，我躲了你一周，也是急病乱投医，我找到了你的老师，也就是苏校长，当时我的初衷只是找一个心理医生，仅此而已。”

　　“年纪轻，不懂事，我大言不惭的预约了你的老师，整整一周，而我的核心问题就是如何，接受你。”

　　“我其实并不是同性恋，或者说，我天生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但是我竟然想为了你改变──不是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是我最害怕失去的朋友。”

　　“起初你的老师并不知道我口中的朋友是你，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你知道的，在他确认了对象是他的学生之后，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

　　“我们对于一个人的认知，不能单纯靠个人感知，于是在苏院长的描述下，我终于构建出了一个完整的林辰。”

　　“再然后……就是你所看到的了。”

　　“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说的没头没尾，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在门外旁听的不耐烦的刑从连敲门逐客，黄泽高傲的拎起警服外套，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是两个人细碎交谈的声响，伴随着释然的语调。

　　他哼笑一声。